这是很长,很好的一生。

水墨丹青满城巷

“小冤家,你干嘛,像个傻瓜......”

隔壁书塾传来阵阵孩童的稚嫩歌声,王源叹了口气,广袖一撩,手中的书卷哗啦啦展开在面前花梨木八仙桌上,他立握毛笔,笔尖在砚中轻蘸两下,挥笔赫然几个棱角分明、苍劲有力的大字——

冤冤相报何时了。

 

王源是个书生,但不是穷书生。他打小就爱读书,虽然这遭到他那当县令大官的老爸反对,他仍然一意孤行,毅然决然走上“书呆子”这条漫漫无尽路。

但这样苦读书也终于有了成果,王源刚二十岁就一举成了槐县这个小地方出的第一个状元,被捧的高高至上,每天数不清的小孩子被爹娘领着来自己家里求学,门槛都险些被踩破了。

王源的大官爹爹也觉得挺有面子,对自家儿子有了一些改观。后来王源说想开个私塾,给城里这些求学孩子们免费教学,他老爸也没反对,爽爽快快出了钱,一个星期就给盖好了。

可惜在王源成了槐县的全民偶像同时,也有人在明里暗里看他不顺眼,跟他作对。

例如城南杏花村那个村霸。“书呆子”这个绰号就是那个村霸给王源取的,杏花村和王源的桃花村一个城南,一个城北,那村霸硬是让这个绰号千里迢迢传了过去。以至于桃花村的一些小流氓也跟着这么“书呆子书呆子”的喊王源。

那村霸名叫王俊凯,整天一脸痞子气,十九岁的青年,正该好好读书,王俊凯偏不,特立独行当了槐县一名出色的小流氓。天天不务正业,套着麻布衫,头发也不绾好,就那么邋邋遢遢的上集市,见着年轻女孩儿就跑过去揪人家用雕花簪子插好的头发,见了酒铺就伸手顺一瓶酒,惹得鸡飞狗跳,尖叫声阵阵。每逢王俊凯上集市,总能见到一些彪悍的主妇们举着锅铲提着围裙追在王俊凯屁股后头,要么就是酒铺里上了年纪的老板杵着拐杖在铺子门口破口大骂“小畜生”。

这么一来,槐县东南西北老老少少家家户户都知道了这杏花村王老头家的小儿子王俊凯是个麻烦又不好办的主,处处遭人嫌弃,所到之处全是咒骂声。

就连王老头也曾经这样教训自己的儿子:“畜牲!整天懒懒散散,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王县令家的儿子呢?”

王俊凯正翘着脚在藤椅子上吹着口哨,手上一根麦穗被薅得光秃秃的。一听自家老爸这一句话,立马火大了,啪嗒一声折了手中的麦秆,往地头上啐了一口。“我呸!我作何孽要同那个书呆子比?整天只会死读书的榆木脑袋!”

王老头气的用烟壶敲王俊凯的头,“胡说一通!你怎么就不能虚心点?”

王俊凯疼的直揉脑门,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爹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那书呆子整个就一骗子,整天在人前装样子看呢!”

王俊凯认定王源是个神经病,现在的人哪个不爱享清闲,他要是有那么多钱财,叼着个烟斗能在摇椅上晃一整天,看一整天的风景。在他的认知中,王源这样没命读书的,就是呆子。

一天巧合路过南平巷里王源的那家私塾,王俊凯鬼使神差的停了脚步。屋檐上正正经经挂着“学海无涯”四个字的牌匾,字的边上还漆得金灿灿的,富丽堂皇的很。

王俊凯“嘁”了一声,心想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手指挖了挖耳朵,手中的酱油瓶连着棉布绳子一甩,他打算进去看看。

迈过大门,中间是一方宽阔庭院,里头排了整整两排瓦缸,全是王源用来洗墨的。王俊凯吸吸鼻子,一阵阵墨香和晾在院子里宣纸的气味交叠。他竟觉得挺新鲜。

探头探脑继续往前,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他有些好奇,脚步愈发快起来,却一不留神碰掉了院中央石桌笔架上的毛笔。

慌慌张张正准备捡起来,身后一声清亮嗓音响起。“敢问这位从未谋面的公子,光临陋院有何贵干?”

王俊凯吓了一大跳,抬头却见一副极清秀的脸庞,杏眼微瞪,鼻梁高挺,一双唇生的极好看,唇线到嘴角微微上挑,很饱满的形态。身上白蓝相间长袍子,雕龙腰带扎的紧实,玄纹云袖,丝绸缎面透露出贵气。

之前也只是听闻过王源的大名,没怎么打过照面。没想到这是个长相好看的白面书生,王俊凯心里竟骚动了一下。

“我……就是想来听听课。”

完了,完了,自己这破德性,一见着好看的,出息全跑了。

王源一听有了新学徒,自然是高兴的。将手中砚台放下,给王俊凯指了方向。“那就请公子往这边去,到南厢房的书房,那边孩子们都等着我上课呢,劳烦公子再和孩子们等本人一些时候。”

王俊凯点点头,随着一弯绵延小道,伴着一丛翠竹到了王源所说的书房门口。

呵,好一个书香门第。

王俊凯心里这么想着,推开那扇木门,“吱吱嘎嘎”几声响,面前是一方雕花镂空的屏风,绕过去便是书房内里了。

一进去便惊在原地,在外听这书房一些声响都不曾有,本以为里头空无一人,没想十几个孩子松松散散的都端正坐在座位上,小手各执一笔,像模像样的蘸墨练字。

没想到科举制度真是给人洗脑的厉害,各家各户都拼命开始把自家孩子往学堂送了。

他左右各看一番,发觉只剩最后一排的座位,便小心翼翼的走进去,拉开凳子坐稳了。

懵懵懂懂捏起桌上毛笔,发现这玩意儿自己压根没碰过,一个劲的往邻座扎着两个小朝天辫的五六岁小女孩那儿看,自己又捯饬了半天,还是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个怎么用法。王俊凯开始有些躁,笔一扔,腿一翘,靠椅背上抖起腿来,手指头一根根轮流着在桌面上敲得噼里啪啦的,惹得周围的小孩子们都注意到他,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议论这个看上去比他们大好几轮的大哥哥。

没一会儿王源端着他那宝贝砚台回来了,踏着一双黑色布靴,脚步啪啪的走进来,抚尺往桌上一拍。

王俊凯当即有些受不住了,想他半大不小的青年,还得跟着一些毛没长齐的屁孩子们叫着王源“先生好”。何等荒唐?

王源开始教毛笔课,孩子们一个个拿好了笔,身形直挺挺的坐在长背椅上。唯坐在最后一排的王俊凯独一无二,笔夹在耳朵上,嘴里吹着口哨,悠然自得。

王源本不想管教他,随他去了。结果王俊凯变本加厉,无聊之余咂了咂嘴,手上迅速把宣纸揉成团,眼看就要往前排小胖子光溜溜的头顶抛过去。王源正好在王俊凯后头,扇子猛地往王俊凯乱糟糟的头发上一敲:“像什么样子?”

王俊凯恼了,一把将笔从耳朵上摘下来,吼了一声:“啰嗦!你不就比我大了一两岁,凭什么教训我?”

“你入了我的书塾,就是我的学生,学生理应守纪律,尊重先生。贵公子这样的年纪,应该不会没听过这样的道理吧?”

王俊凯一听王源教训人都文质彬彬的,跟自己无理取闹的粗鲁样子成了鲜明对比,心底里一把无名火“噌”地蹿起来。“我呸!什么道理!老子还偏不守道理!你能奈我何?”

接下来几天,王俊凯都没打算再去王源的书塾了。他心想,或许……自己是命中克学习的。

但王源上次让他在众孩子面前出了洋相,这梁子可是结大了。于是他自个儿待在家里的田埂上头琢磨了一上午,怎么着想也让王源在学生面前出出丑。毕竟有仇不报非君子,他可是堂堂正正的汉子,丢了这么大的面子,总不能无动于衷。

第二天照常去了王源那挂着金灿灿牌匾的书塾。这回王俊凯站在门口盯着大门上的挂锁“切”了好几声,大摇大摆进去了。

他是来捣乱的,又不是来学习的,何必对他那么恭敬。

南书房那边传来阵阵忽高忽低的念书声,他赶紧蹿了过去,在窗纸上手指戳了个洞一瞧,果真一屋子孩子正摇头晃脑的跟着手上托着书卷的王源读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

王俊凯一听到这种整齐划一的读书声就脑袋大,他打小就没怎么好好读过书,字都不认得几个,更别说念书了,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他只好靠在外头窗户地下的土墙根子旁边吹起口哨来,等着一个好时机让王源出出丑。

终于读书声停了,机会来了!王俊凯心想着,将手中早已捉好的的蛐蛐儿从玻璃小瓶子里放了出来,动作敏捷的往打开的窗洞里一丢。

刚开始倒是没引起什么大动静。到了后来,蛐蛐儿估计是发现自己没了家,呼天唤地撕心裂肺的鸣叫起来。

没一会儿王源就发现靠窗那边的一些孩子骚动起来,有的甚至下了座位,蹲在地上看着什么。

抚尺在桌面一敲,孩子们不得不坐正了。他走过去一看,一只蛐蛐儿正搁地上叫得欢呢。

王源脑袋不是一般的聪明,一下就明白了这蛐蛐儿的来历。悄悄从书房后门出去,果然隐隐约约听闻有“吃吃”的笑声。步履蹒跚的悄踱过去,正逮着王俊凯趴在墙根子乐的慌。

他背着手,绕到那家伙背后,纸扇子往他少有绾好的发髻上猛敲了一下。

王俊凯吓得差点跳起来:“干!嘛……”

一句话还没开始雄雄赳赳,便被吓的气若游丝了。

“敢问贵公子,为何蹲在这墙头?”

“……”王俊凯无语,尴尬的挠挠头发,灰扑扑逃也似的走了。

王源一人在原地抖了抖方才沾上了些许泥土的袖口。他装作之前不认识王俊凯的样子,其实早在左邻右舍听闻过他大名。

不就是个爱闯祸的小霸王么?

 

这天正逢着春雨连绵的日子,王源散了学后往家里的方向走,衣服里夹着书卷,狼狈的举着油纸伞小跑。雨水溅在他布面黑靴上,晕开一块块深色痕迹,透过鞋袜印在脚背皮肤上,多少有些不舒服。

谁知雨势竟渐大起来,雨点豆子般的噼里啪啦打在伞沿上,淋了他一身。

看来这路是赶不成了,王源看准时机找了一户人家的屋檐下躲着,身上发着抖,好一副落汤鸡模样。

正在心底里抱怨着天意作弄人,身后的门“吱呀”开了。下意识回头看,竟看见王俊凯站在那门前,手中还捧着一方白面巾,“进来吧?”

 

王俊凯家规模不大,却装修的很有韵味。别看他整天吊儿郎当模样,他爹却是个读书人,正厅墙上还挂了他亲手的书法,虽说手笔算不上出类拔萃,远远看来还是挺有味道的。

王源观摩同时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捂着鼻子脸都烧起来了。先生在学生面前出了这等丑相,成何体统……

他尴尬的揉揉鼻子,手上刚刚王俊凯给他的干毛巾擦了擦袖口露出的一截玉白手腕。“敢问王公子……可有热脸帕么?”

王俊凯点点头,将王源领进自己的房间,给他倒了杯热茶。“先生且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半掩上门,他独自去水房打了盆热水,满脑子都是王源进门时发梢上摇摇欲坠的水珠子和被染湿的睫毛,乌黑长翘。那人的眼睛好像有引力,看久了就要把自己吸进去了似的。

他放下手中木盆,扶了扶额头。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回房途中还心事重重,水沿着盆边惯性泼了一些洒在他棉布裤子上,洇湿了膝盖那块成了深蓝色。没有空闲在意,他脚步匆匆推开房门。

门内一片寂静,那人已然趴在桌上睡熟了。清浅鼾声埋在臂间,衣袖旁露出清澈眉眼,尽是繁花嫩叶般韵味流露。王俊凯竟被看呆了。

回过神来,手中的巾子还冒着蒸汽。他手中轻拧一下,几股清流顺手臂“哗啦啦”滴进盆里,溅起他心上波澜起伏。附身将巾子轻轻覆在王源额头上,另一只手偷偷在王源发丝间绕转,好一阵抚弄额前发髻散落下的碎发。

他将唇印在那人脸颜。

 

王源第二天醒来是在王俊凯的榻上躺着,回眼一看,桌上竟已放了热腾腾的馒头和稀粥,阵阵香气四溢。他有些肚饿,匆匆下了床,去了水房洗漱完,一人坐在房里将那青瓷碗装的馒头稀粥吃了一干二净。

该是时候回自家了……他心里这么想着,打算去正厅跟王俊凯道个谢,却未寻到人,只好带上包袱一人出了王家大门。

小巷青石板路上还残留些许昨夜暴雨留下的水坑子,王源走的小心翼翼,身后突然传来匆匆布鞋底与地面拍击的声音向自己靠近。还没反应过来,已被箍住瘦削肩膀,整个人由于冲击力“咚”的撞在身后墙上。

王俊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吐得清晰:“先生想一声不响的就这么走吗?”

还未作答已被吻住,王源口间气息被身前人一一摄取,唇舌被肆意吮吸,发髻在墙面上硌得后脑勺发疼。

王源瞪大了眼睛,口中呼之欲出那句“荒唐”淹没在唇齿厮磨间。

 

这几日正逢华莲池荷花盛放的季节,王俊凯王源二人相约而行,一起去了赏荷。

风儿似有似无刮过二人衣角,夏蝉在头顶鸣声。王俊凯扣住王源手掌,手指一根根交叠,掌纹都恨不得贴在一起。

“先生可是不开心了么?”

“倒不是……”

王俊凯怜爱的在王源额头落下一串串连续亲吻,“难道是因为我俩这龙阳之好……”

“小凯!为师……不是……”

王俊凯在他耳畔轻笑,“那小生就不客气了,先生。”

耳垂被轻轻咬住,王俊凯齿间全是爱意,仿佛能透过肌肤倾注进王源的筋脉。偶尔还有舌尖湿答答的触感,将王源吓得不敢动。惊悸之余,那磁性声音便又在自己耳边为非作歹。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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